番外——众生皆苦
清明雾番外
她一直活在一个人的阴影之下，但她并不在意。直到陷入一场阴谋之中，一切都为时已晚。
*
她叫亦语，以前是，现在也是。
她不明白这个名字有什么意义，也不关心。所以任凭欧阳少恭一股脑的给她灌入了无数匪夷所思的故事，她也不见得听进了几分。
她只知道，这世上并非只有自己叫这个名字。还有一个人，存在于数千年之前。
数千年前，神人魔共处同一片土地，混乱而有序。
人类生而弱小，敌不过天灾意外，也斗不过神仙妖怪。但人类的潜力却是无穷的。一个资质尚可的修者练上几十年的法术，就比得上其他生灵修炼千百年。
于是秩序渐渐被打破，神人魔终于各分三处，互不干涉。
可这冥冥中，有股力量，叫天道。
天道无情，它的意义只为了平衡。凡是过分强大的存在，都将走向衰弱，甚至消失。
天道虚无缥缈，自然不会亲自动手处置那些存在。但是天道之所以称为天道，就是因为冥冥之中，早已成定数。你一番谋划算计，也不过是天道早有预料的挣扎罢了。
借刀杀人，向来是天道所长。
世人只知不周山倒，太阳九子陨落……却不曾想背后隐藏了多少推手。有多少神魔因此成了牺牲品。
欧阳少恭便是如此。
*
欧阳少恭本不叫欧阳少恭，他原是赫赫有名的战神太子长琴。只因一时疏忽，未能阻止钟鼓怒撞不周山，便被除去仙籍，打入凡间。
然而仍有人不肯放过他。
若不是他机缘巧合之下认识了亦语，继而结识了玉玑子，恐怕世间早已无欧阳少恭此人。
当年的亦语，只是个满怀希望的年轻人。一腔热血，朝气勃勃，与如今，几无半分相似。
然而就是这么个青年，几乎经历了人间所有惨痛之事。
无数次被人欺瞒，无数次遭人利用，无数次奄奄一息，无数次失去至亲挚友，无数次直面种种逆天阴谋……
其间痛苦绝望，若非亲历，实在不能体会其万一。
与玉玑子，便是在此过程中相识。
*
玉玑子比亦语年长许多，早在亦语尚未出生之时，便已名满大荒——只可惜，是恶名。
但玉玑子此人，行径虽比恶魔更甚，却不算全然的坏人。
在当时的情况下，居然也能引出一些青年侠客心中的憧憬。
当年的花枝，便是其中之一。
花枝同亦语本是同一时期的少年侠客。虽不如亦语经历之奇，在大荒中，也是受人敬仰的侠之大者。
没有人知道花枝为什么要追随玉玑子，连玉玑子也从未问过这个问题。
只是后来玉玑子修成不死之身，亦语不知在何处隐居，花枝也寿命将近。
可玉玑子却成了花枝的执念。也许那执念并无关情爱，却也异常浓烈。所以千百年后轮回转世，终是让她又见到了玉玑子。
玉玑子留下懵懂的花枝，仅仅是因为，她很像他记忆中的一位少侠。
只是世间再无那人。
她不修仙，不投胎，仿佛打定主意除了飘渺的传说，再不留半点痕迹。
直到那一日玉玑子出关，瞥见了一个样貌灵力和记忆中皆如出一辙的人。所以他后来才会答应欧阳少恭替他教习清明小队的人，只为了确认那究竟是不是故人。
可对方却冷淡的全如陌生人一般。
欧阳少恭只说像。
于是玉玑子不再多问。亦语于他，只是个颇得赏识的少年人，若是自然最好，若不是，也便罢了。
连欧阳少恭都不知道亦语的来历。
*
欧阳少恭第一次见到这世的亦语，对方只有六岁。比之后来，更加的安静与沉默。
“你叫什么名字？”欧阳少恭看着面前幼小的身影。
“亦语。”
“我叫欧阳少恭。说起来，我们是老朋友了。你还记得我吗？”想到千年前，欧阳少恭露出一丝微笑。
亦语摇了摇头，眼中既无好奇，也无兴趣。
倒是欧阳少恭有了几分惊讶：“……你不好奇我为什么说我们是老朋友吗？”
依然是摇头。
“你……真的变了很多。”欧阳少恭心中一时五味杂陈，“你对这个世界没有好奇？那你有在意的事吗？”
“没有。”
“那你的生活，有什么意义？”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态，欧阳少恭忍不住越问越过分，“你想过死亡吗？”
“没有什么值得我为之去死，别人的生活对我也没有意义。”亦语并不觉得冒犯——事实上，她根本不会有这种感觉。
她天生就冷静异常。
因了这番对话，欧阳少恭对亦语始终抱有疑心。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当年天真热血的少侠，如何成了这幅模样。
直到他们遇见了婉灵。
欧阳少恭隐约意识到，亦语只是当年少侠心灰意冷之后，被封印压制的强大灵力所孕育出的一个全新的生命。
所以她既是亦语，又不是亦语。
所以她性格与亦语截然相反，本质却又如出一辙。
所以她会去阻止欧阳少恭，所以她会重新捡起那把剑。
——天逸云舒，万苦皆无。
这句赞，怕是她两世唯一的信奉。
也是两人唯一的相通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