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浮尘

仿佛是天地初始，到处都是黑暗，不见一丝光亮。
然而这黑暗并不让人害怕，反倒纯净柔软的让人感到安心，就像身处母亲的怀抱。
远处忽然亮起柔柔的微光，原来是一棵树，高大茂盛，却是满枝繁花。无数粉红色的花朵映出一片暖晖，一瞬间连空气都似乎甜美起来。
这时隐隐有童音传来，越来越近，还带着笑意。原来是一个魔族小童，跳着笑着跑向那棵花树，嘴里还喊着“爹爹爹爹～”
那树下竟还站着一个男人，一身玄衣，看背影却是个凡人男子。
听到呼唤，男人转过身，看面容，竟和卓君武像了十成……
欧阳少恭从梦中醒来，尚有些恍惚。
那是夜歌内心深处的幻想？竟然是这般……无望！
欧阳少恭与卓君武为寻找最后一味乌骨木来到幽都极北之地已有一月有余，前几日才发现了一株尚未长成的乌骨木。
乌骨木并无明显的药性，但它却有一个特性：对魂魄有安抚之用。换而言之，这是一种类似于梦魂枝的东西。但乌骨木与梦魂枝却有极大的不同，乌骨木不需要宿体，不会致人死亡，对活物的魂魄影响小，而对离体的魂魄影响大。
而之前夜歌魂魄消散之时，欧阳少恭曾趁卓君武和亦语都没有注意的时候偷偷扣下了夜歌一部分灵识。欧阳少恭本打算吸收了自用，却不想这缕灵识竟还有一丝意志，难以轻易收为己用。又因卓君武太过敏锐，欧阳少恭一直没有找到机会炼化掉这缕灵识，只是收起来以待之后再做处理。
没想到这乌骨木，不但唤醒了夜歌的灵识，还使欧阳少恭受到了影响。
虽然不致左右欧阳少恭的思维，倒也令他产生了一丝警觉——不是对夜歌，而是对卓君武。
夜歌对卓君武的执念，实实在在给欧阳少恭敲了一记警钟。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自己也落到这种地步。他怎能接受，有朝一卓君武对他兵刃相向，只为了心中所谓的道义？
“少恭，怎么了？”卓君武睁开眼看向欧阳少恭。
欧阳少恭醒来时卓君武就察觉到了，并非他警惕，而是感到欧阳少恭身上忽然散发出一阵寒意，瞬间又敛住，而欧阳少恭面上也露些微挣扎之意。
欧阳少恭没有立刻回答，反而是陷入了沉默。
卓君武也不追问。他知道欧阳少恭身上有很多秘密，他也知道很多时候欧阳少恭在不动声色的试探他。但他从未言明，反而仍是以诚待之。
卓君武不是没有怀疑防备过欧阳少恭，欧阳少恭的温和可靠太具迷惑性，一言一行都妥帖无比，反而更让他琢磨不透。但是后来他似乎从欧阳少恭身上看到了夜歌的影子——多疑、心思莫测、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阴郁……只是二人又有极大的不同，比起夜歌极度自卑下的幼稚残忍，欧阳少恭更像一个上位者，内敛而漠然，永远以优雅从容的姿态处理一切他想做的事。
这样的人很危险，然而卓君武却又能感受到欧阳少恭对他的欣赏与善意——也许欧阳少恭的秘密的确见不得人，但他对卓君武并无敌意。
对卓君武来说，这就够了。弈剑门人交友，本就不在乎立场——只要不超出他们内心的底线。他们本就是最不在意世人眼光的存在，对方不论如何，他们都能欣然接受。
欧阳少恭沉默了很久，越是思索越是纷乱。他有没有必要对卓君武说实话？卓君武又能接受几成？若卓君武不能全然接受，他又是否还能容得了他？
欧阳少恭想不出个所以然，却渐渐感到一种兴奋。以这些时日他对卓君武的了解，卓君武有很大可能不会在意。他知道卓君武对他的试探有所察觉，但是他并没有反感不是吗？最糟糕的情况，无非卓君武不能接受，可那又能如何？
“卓兄可还记得我曾说过与东皇太一有几分渊源？”欧阳少恭挑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看向卓君武。
卓君武点头，也不开口，只等欧阳少恭继续说下去。
“我与东皇太一何止是有渊源，我与他，本就是故人。吾的原身，乃火神祝融之子，太子长琴。”欧阳少恭笑意盈盈，“这里既有东皇太一，想必亦有火神祝融吧？”
“‘木正曰句芒，火正曰祝融、金正曰蓐收，水正曰玄冥，土正曰后土’，司火之神祝融，大荒亦有。”卓君武面色未变，似乎并没有感到太大的意外。
欧阳少恭笑容不变，继续道：“我本为祝融凤来琴所化，又有女娲大神为之引灵，故化形后与祝融父子相称，居于榣山之上。千年来，只有一只水虺为友。本是约好待他修成应龙邀我遨游天地，不久我却因伏羲之令离开榣山去往天界。千年后闻凡间有黑龙作祟，甚至逃入不周山，伏羲派我同我父祝融，水神共工前去收服黑龙。”
笑意带了几分冰凉与嘲弄，欧阳少恭对卓君武道：“以卓兄才智，想必知道那黑龙是谁了吧？”
“黑龙是你千年前的好友，那只水虺。”看到欧阳少恭眼中的疯狂与讥诮，卓君武难以再说下去。
“我本凤来琴所化，自然精通音律，是以由我负责以琴曲牵制钟鼓……却不想，那作祟的黑龙，竟是悭臾！”欧阳少恭闭眼，那一幕仍在眼前，“我惊讶之下忘记奏琴，只这一瞬，足以令钟鼓清醒。”
“所以，钟鼓与你们交战，撞到了不周山？”卓君武接过话来，竟然是这样？
欧阳少恭平复了下心绪：“看来天柱倾塌之事，大荒也经历过。”
卓君武却摇了摇头：“大荒虽有不周山倾塌一事，却与钟鼓无关，而是水神共工所为。”
“哦？”虽是惊讶的语气，欧阳少恭倒也不怎么上心。他早已知道这大荒与他原来所在的世界有许多不同，是以微讶之后继续道：“因为不周山倾塌，造成生灵涂炭，我父祝融与共工大神被囚于东海面壁千年，我则被贬为凡人，永去仙籍，落凡后寡亲缘情缘，轮回往生，皆为孤独之命。”
欧阳少恭又露出一抹笑意：“卓兄觉得这番处置，可否公允？”
“自然。”卓君武看着欧阳少恭，慢慢吐出两个字。即使这番非太子长琴所愿，可后果毕竟太过严重，他还记得大荒不周山倾塌后所造成的惨象。而欧阳少恭如今法力仍在，且记得当初之事，想必这刑罚，出了什么意外，没有执行下去。
欧阳少恭摇头：“果然是卓兄。这番惩戒，我本也认了，只是后来，却遇到了意外。”
欧阳少恭的魂魄被龙渊部族之工匠角离以禁法“血涂之阵”所缚，角离更取其命魂四魄，铸以焚寂之剑。魂魄分离之苦，半魂存世之难，可有人，能体会万分之一二？若得轮回往生，每一世重新来过便也罢了。可如今，生不得死不得，记不得忘不得……天地不能容，凡人皆视其为异类……让他如何接受？如何甘心？！

（天下的时间轴和大背景都乱的一逼，要是真按山海经的记述，太子长琴为重黎之子，重黎为颛顼之孙……尼玛少恭还能愉快的和幽都王作对么？所以干脆就当大荒并没有太子长琴好了……不然还要写少恭和大荒版长琴的相遇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