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浮尘

清明雾第四案

男人睁开眼，刀锋几乎已经要落到他的面上。他似乎被吓住了一般，竟然毫无反应。
那人眼中兴奋之意更浓，却在下一瞬变了脸色。
男人仍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刀以毫厘之差停在了他的眼前，再也行不动半分。
那人猛的收回刀，身上的衣物已被不知名的液体浸透。此时的他非但不像个人，反而更像一具腐尸。
男人眼中划过一丝了然：“原来是尸兵。”声音清晰无比的传入程慈航与那怪物的耳中，竟丝毫不受那不知名液体的影响。
被点出身份，怪物脸色更是难看：“你是什么人？”普通人绝不可能知道尸兵，连旁边那特调科的小子都是一脸茫然，这个人怎么会知道？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反正，你也没有轮回路可走了。”男人话音刚落，程慈航只觉身上束缚一松，立刻向旁边闪开。同时浓郁的腐臭味扑鼻而来，熏得程慈航差点吐出来。
尸兵此刻却顾不上程慈航，他死死的盯着男人，突然将刀劈了过去。本只有一尺不到的短刀，遇风而长，顷刻间便长至三尺。男人猛的闪身避开，冲程慈航道：“你先走。”
程慈航估计了下双方的实力，知道自己在这也是累赘，当下也不矫情：“你小心。”说着就要往外跑。
男人拦住尸兵砍向程慈航的攻势，让他得以脱身而出。
可当程慈航出了屋子，却一下子傻了眼。
程慈航不知道这世上有没有地狱，但如果有，应该就是眼前这幅模样——无数的尸骨层层叠叠，不明的液体四处飞溅，似腐非腐的肉块，以及静悄悄又没有丝毫活物气息的环境。
地面似乎铺了厚厚的沙砾，程慈航不敢轻易踏上去。找遍四周和身上，还是摘了腕上手表，轻轻放在沙面上。然后他眼睁睁的看着手表一点点陷入沙砾，完全消失不见。
怪不得那个怪物那么轻易就放他离开，根本是料定了他出不去。
正当程慈航懊恼的时候，忽然听到对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望过去，正好看到花枝从上方探头进来。
另一边，欧阳明日等人更是忧心不已。因为他们发现，不但程慈航，连亦语都没有回来。但是他们又没有收到对方出事的信号，也不敢贸然行动。
小童仍窝在方宝玉的怀里，左看看右看看，忽然开口：“你们是要抓叔叔么？”
众人面面相觑，半晌，欧阳明日半蹲下身子：“你知道你叔叔是什么人嘛？”
小童抿了抿唇：“他不是人，我也不是。”小童稚嫩的脸上一片平静，带着与外表丝毫不符的悲悯与沧桑。
他虽然记不清很多事，但却知道自己和别人是不一样的。没有人看得见他，听得见他，除了叔叔，便只有那一只蟋蟀陪着他。他已经死了很多很多年了。
小童是个鬼，是个不太害怕阳光的鬼。他身上的气息虽然十分微弱，但是干净纯粹，所以很吸引那些天生通灵的人。
小童口中的叔叔，便是利用这一点，四处诱捕通灵者，然后夺得他们的灵力与血肉。
小童对这一切并不知情，因为他的叔叔每次杀人时都会把他一个人丢在外面。所以那日欧阳明日才会见到小童独自一人，他要是早来几分钟，就能看见整个经过了。
但小童的叔叔，并不是普通的鬼。
“他是尸兵。”程慈航回来，正好听到队友们在讨论，当下把刚刚得知的信息共享了出来。
身后跟着的，正是亦语和花枝。
见程慈航安然无恙，众人不由松了口气，忙上去问先前发生的事。
“我也不太清楚尸兵到底是什么，只是听玉玑子这么说。”程慈航将他被带走之后的事详细讲述了一番，但提起尸兵，也是知之不详。
于是众人的目光不由瞄向了花枝。
花枝心中仍记挂着玉玑子，却被方宝玉一句“你要相信你的国师大人”给弄的哭笑不得。只好稍稍收了心思，对众人解释道：“尸兵是死人，魂魄不全的死人。”
人有三魂七魄，活则存于体内，死则分崩离析。而其中天冲魄掌管记忆，若魂魄离体而天冲仍在，就会变成一具有记忆的，活的尸体。
这便是尸兵。
尸兵留有生前的记忆和力量，但神智会被渐渐侵蚀，肉体依然会继续腐烂。如果想要避免这一情况，就需要新鲜的血肉来维持。而能够通灵的人，不但可以为尸兵提供血肉维持神智和肉身，也可以提高它的能力。可谓一举两得。
众人听的身上一寒，不由庆幸他们没有高估自己的实力，为求稳妥布了个局中局。
他们打接手这个案子，就意识到对方是个很难对付的人。程慈航在与众人商议之后，还是决定求助花枝和玉玑子，分了两条线。
程慈航和亦语做掩护，力求真实但要有不经意的破绽，用来让对方猜测怀疑。花枝和玉玑子则是真正的饵。
而当时程慈航提出找花枝和玉玑子帮忙的时候，几乎得到了一致的反对。毕竟玉玑子那个人，哪里是他们请的动的。更何况，还要让他配合他们的演出。
而当玉玑子同意后，不仅众人不可置信，连亦语都微微挑了眉。
“我没想到你会答应。”靠在门上等花枝的时候，亦语忽然开口。
玉玑子无奈的笑了笑：“花枝非要陪着他们胡闹。”
“你不觉得，你对她的宠爱，已经不仅仅是宠爱了吗？”什么时候，玉玑子会同意一个他认为是胡闹的举动？
“你想说什么？”玉玑子敛了笑意，恢复了往日的冷漠。
亦语唇边浮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我只是觉得，你们之间的相处，越来越像我和婉灵了。”
玉玑子愣了愣，正不知如何开口，便听到屋内花枝叫了一声：“亦语，你来看看行吗？”
亦语应了声，站直了转过身，正要推门，忽听身后玉玑子开口：“本座并不是你。”
脱口而出的自称，让亦语眼中带了些温度：“可花枝，也不是婉灵。”说完不待玉玑子再回应什么，自顾进了屋子。
你是不是我，和你对她在意到何种程度，并无关系。
而当玉玑子回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他似乎已经洗过了澡，身上沾染的尸兵体液统统没了踪影。
玉玑子没有理清明小队的人，径直走到小童身边，定定的看了他许久，忽然并指在他额间一点。
有微弱的绿光从小童额上浮出，渐渐成了一片叶子的形状。
“飘萍一叶。”玉玑子喃喃，然后眼中渐渐浮现出些许困惑。
从夜歌，到那个尸兵，再到小童……这些本不该存在于这个世上的事物与法术，为何又再次现身？
背后究竟有没有推手？